江南市镇的市场机制——吴江个案再分析(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7
进入1880年代,出现了湖丝的全盛时代。著名经济学家刘大钧说:1870年代至1920年代,为时50年,“丝业贸易兴畅,蚕桑区农民繁荣,乃造成湖州蚕桑事业之全盛时期。于是辑里丝价雀飞,蚕桑业愈盛”[①f]。
领近湖州的震泽镇在明中叶至清中叶,以出产“苏经”闻名遐迩。所谓苏经,是指供应苏州地区机户织缎用的经丝,经营此类经丝的牙行称为苏经行。晚清以降,震泽的经行发生分化,在传统的苏经行之外,新增了以经营外销业务为主的洋经行,以及以广东为销售对象的广经行。据1919年的调查,全镇共有苏经行50余家,洋经行20余家,广经行5家;每年的销售量:洋经行五千至一万余担,苏经行八百至一千余担,广经行二百至六百担[②f]。可见震泽丝是以出口为主的。
据1930年代调查,震泽镇“所产之丝大多为苏经、丝经。丝经或称辑里丝,多销洋庄及南洋、印度等地……该镇大小丝行约十余家。四周附近各地修丝为业者不下五千余户,多系农家副业,由妇女任之”[③f]。1946年江苏农民银行吴江分行震泽办事处主任陈汝霖所撰《震泽蚕丝业调查概况》指出:“(震泽镇)经营辑里丝运销之商行可分为两种:乡丝行与干经行。农民将自产之土丝售于乡丝行,均系现款交易;乡丝行略加整理,趸卖于干经行……其上级者运往上海销售洋庄(以花旗庄最多,他如印度、法兰西、英国亦有),次劣者销于杭州、上海、盛泽、丹阳各用户……”[④f]
南浔镇则更胜一筹,不仅开湖丝销售洋庄风气之先,而且几乎操纵湖丝的出口业务[⑤f]。因不在本文论述范围,故不赘述。
由于这种关系,盛泽镇丝行的营业范围仅限于本镇四乡织造用丝的购销。丝的来源可分为三路:
第一、南路丝——以嘉兴、海宁为代表,其丝绞或角大,又称“团瓜丝”;
第二、西路丝——以震泽及吴兴(即湖州)、德清为代表,其丝绞或角小,又称“尖瓜丝”;
第三、北路丝——以吴县、无锡为代表[①g]。
这种状况是可以得到印证的。1924年7月11日《新盛泽报》刊登君宜《盛泽罪言》,称:“绸为吾镇一大商业,因之丝市亦联带起色。顾吾镇为用丝区域,故伊等每向王店、濮院……等处贩售。每至新丝上市则四出竞买。大的行家,每至趸货几万元,诚哉为一大商业……遇乡民之确系机户者,强贷以丝,然而价已较为昂贵多多,乡民因赊贷之便,亦乐用之”[②g]。以后的情况大体如此。“(盛泽)向以织绸为唯一生产事业,故有‘日出万绸’之称。丝之来源,为浙之来源,为浙之嘉兴、王店、硖石、濮院、新市等处”[③g]。“(盛泽)织绸经纬所用之丝,都来自嘉善、平湖、石门、桐乡、木渎、溧阳等处,所以江浙所产之丝,亦视盛泽为大市场也”[④g]。
江浙各地的土丝源源不断地向盛泽集聚,由丝行另售或赊贷给机户,一种通常的方式是由绸领投出面向丝行担保,机户赊贷到丝,织成绸匹出售后,再补交丝款。对于丝行而言,以低价吸纳丝货,有时趸货达数万元之巨;而一般丝行均为小本经营,没有大量资金现纱,必须仰赖金融机构——钱庄与后起的银行——的信贷。
丝货的集散与绸货的集散相比,毕竟小巫见大巫。《江苏省鉴》说:“盛泽纺绸,昔蜚声于世,在前清乾隆、嘉庆间,畅销国内各地,南洋各属及欧洲各处,实为吾国特产之一。”[⑤g]据1923年的统计,盛泽镇绸行营业额约有一千余万元之谱,分别销售全国各地及海外,比例大体如左:
广东        60%
朝鲜        10%
长江各埠    20%
上海苏杭    7%[⑥g]
1934年吴江县县长徐幼川的视察盛泽绸业报告也指出:盛泽绸的年销售额达百万匹以上,“三五年前,价值约近一千万元之谱”,具体销路为:长江一带汉口、长沙、四川,及福建、广东、平、津、沪、杭,远及南洋群岛[⑦g]。
如此大进大出的巨额交易,没有金融机构的介入,是难以想象的。《吴江丝绸志》写道:“盛泽丝绸业与金融业之间关系至为密切,以丝绸为依托的金融业的形成也比较早,《盛川稗乘》(按:撰者为鹤樵居子——引者)曾记述太平天国军队进驻期间即设有‘公估钱庄’,其后苏州、嘉兴钱庄均来分设。早期金融业务限于钱兑活动。往昔盛泽绸市建立在农村家庭织造手工业基础上,每天上市落市都需大量现钱,在丝行、绸行、领投、机户之间流通。”[⑧g]
情况确实如此。按当地的交易惯例,“当机户送绸时,即须给付绸价,至绸脱售后,(绸行)再行结账,故领投须先垫本,且机户当年初开机时,须向领投预借本钱。而绸行与领投交易,必逢月之三日、十八日始行付款,且只付已成交货价银之三分之一”[⑨g]。绸领投多是小本经营,不依赖钱庄,势必寸步难行。30年代盛泽镇上有一百三四十家绸领投,资本少者约百余元,多者也不过万余元,“流动资本大概从钱庄借来”[①h]。
因此,盛泽金融业与丝绸业是荣辱与共的。20年代中期《新盛泽报》称:“‘钱业’历年以来,日见发达……去年(即1923年)营业统计约有五六十万,总共盈余六七万元”[②h]。1924年7月11日《新盛泽报》刊登“盛泽金融界概况,”提供了以下几点信息:
1.盛泽镇是丝绸荟萃之地,全年营业额有数千万(元)之盛。而能货币流通,转输便利,全是靠着金融业的调剂;
2.盛泽镇上有钱庄8家,承担丝绸交易的垫款业务。另有嘉兴中国农民银行分设的办事处,承担推销钞票、贴现、抵押放款等业务;
3.钱庄每逢阴历初三、十八两天,照例预备巨大款项,以应绸商之需(因为绸行与绸领投的交易约定每月初三、十八两天结账付款)。上午发出的款项,到下午即有回笼(即各绸领商收得绸款后,除付各机户外,余款仍存于钱庄,故曰回笼)[③h]。
盛泽绸业持续兴旺,每天的交易额往往达到令人咋舌的数字,如1946年外地客商到盛泽镇采办绸货,每天的交易额约在五六千万至一亿元,所需款项均由各地商帮先交京沪苏杭等地盛泽绸行的分行(庄)或联号汇抵盛泽[④h]。这就意味着每天要从盛泽镇运出价值五六千万至一亿元的绸货;绸行必须不间断地收购绸货,而这又以大量流动资金为保障。这一年六月份,江苏省农民银行吴江分行在盛泽发放的储押贷款达七千余万元(绸行以绸匹、生丝为储押物)[⑤h]。与每日交易额五六千万至一亿元相比,一个月的贷款七千余万,只是杯水车薪。于是银根普遍吃紧,盛泽镇上高利贷甚嚣尘上。以月息计,银行18%—9%;钱庄21%—12%;地下钱庄27%—15%;一般暗息30%—24%。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专门从事拆息的“掮客”,以高于银钱业的存款利息,把民间零星资金集中起来,以高利贷给急需用钱的单位,从中渔利[⑥h]。
典当业也乘虚而入,以丝货作抵押给小本经营者贷款,一旦抵押者不能按规定赎回,典当便把抵押的丝货没收,然后在市场上出售。1926年3月21日《新盛泽报》上揭载了这一动态,一篇题为《丝业整顿》的文章谈及丝业一落千丈时,指出:“白拉私贩充斥于市,典业又将没丝零售机户”;一篇题为《丝典两业发生交涉》的报导,如此写道。“日前丝业公会调查员,在途查见某某等机户所携之丝,共值百元左右,并无官印票头,显系私贩。询其来历,始悉系昌盛、兴盛两典(铺)售出,当即扣住。邀请全体同业,在蚕皇殿开会,讨论办法。典业亦派丁、姚二代表到会,承认此丝系二典售出,并声明本年满期之丝甚多,不愿贱价划出,故零售机户,以保血本。”《新盛泽报》为此发表时评,表明舆论界的态度:典业罚没的丝货,直接零售机户,理由似欠充足[⑦h]。但只要有关行号有向典当抵押贷款的需求,则此种状况难以抑止,似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种背景之下,一些实力雄厚的绸行商人插手金融行业。晚清时期李晋记绸行的老板李璞山,以五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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