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国诗歌在风格上的特点
中国诗歌在艺术风格上容有差异,但“平淡简远”一直是贯穿在中国诗歌史上的理想的主流风格,却是无有疑义的。如“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梅尧臣《读邵不疑诗卷》),“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也许有人会说,“含蓄”亦是中国诗歌史中的主流风格,孔子以“温柔敦厚”(《礼记?经解》)为诗教,刘勰把“典雅”置于“八体”(《文心雕龙?体性》)之首,都表明有贵含蓄之意。“温柔敦厚”和“典雅”虽有“含蓄”之意,但尚不是含蓄的极致,因为“温柔敦厚”和“典雅”都有“庄重”之意,这还是在“有”的领域,“有”便有徼向性即有限制性,其蕴涵性便不大,这便是“常有欲以观其徼”(《老子?第一章》。而“平淡简远”已趋向“无”的领域,这里没有限制性,其蕴涵性便随之而大,这便是“常无欲以观其妙”(《老子?第一章》)。正因为如此,儒家讲“达于孔乐之原(本)”的最高境界是“行三无”,即“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礼记?孔子闲居》)。礼乐之本的蕴涵性靠什么来表现呢?就靠“行三无”,因为“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的蕴涵性是最大的,有无限的妙用。可见,诗歌的“含蓄”只有在“平淡简远”中表现才能尽其性,唯有这样,“含蓄”才不至于滑入“沉密”,而是“平易从容不费力处乃有余味”(朱熹《跋刘叔通诗卷》);而“平淡简远”亦不至于流于“浅近”,而是“始皆极于高远,而率反就于平实”(朱熹《张南轩文集序》),因此,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可以说,“平淡简远”的风格,是中国诗歌的极致。那么,这样的一种风格是如何形成的呢?应该说,这并不是诗人主动的艺术追求,而是中国“诗言志”的传统决定的。我们知道,“诗言志”中的“志”是一种人格修养的境界,但这个境界并不是一个阴暗沉浊的“密窟”,而是一团简易轻盈的气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无何有之乡”。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即是说,一个仁者的境界决不在于言语的机窍隐密和色彩的华茂浓郁,若借用庄子的话说,仁者的境界应该是“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庄子?人间世》)的。这种境界若由诗呈现出来,由于其生白敞亮,诗的风格必定平淡简远,又因为这个生白的“虚室”并非是一眼望穿的空寂寂,而是有无限蕴涵性的坦荡荡,故诗的风格又必定是含蓄温润的。这样,人格修养的最高境界便是艺术的最高境界,艺术风格的不同不是审美趣味的不同,而是修养工夫的高下。审美趣味可以有争论甚至冲突,但修养工夫不能有争议更无冲突,你达不到更高层次的艺术风格,只是你修养的工夫不到,因此,你欲在艺术上更上一层楼,便不能只在艺术本身上去强探力索,非得老老实实地做修养的工夫不可,这便是刘彦和“真宰弗存,翩其反矣”之说(《文心雕龙?情采》),亦是陆放翁“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之谓,你若以审美趣味的不同为藉口而在艺术上固步自封,这决不只是一个艺术上的追求问题,更是一个实践的问题,因为你甘愿生命沉沦,境界低下。这便是中国诗学实践性的究竟了义。
注释:
(1)(2)(3)(4)(6)(7)(8)(9)(10)(25) 马克·爱德蒙森《文学对抗哲学》,王柏华、马晓冬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版,第7、5、6、7、10、8、8、11、12、10页
(5) 亚里士多德《诗学》,陈中梅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81页。
(11) 普鲁塔克《希腊罗马名人传》,陈水庭等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90页。
(12)(13)康德《判断力批判》宗白华译,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153、166页。
(14)《柏拉图文艺对话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8页。
(15)卢梭《论科学和艺术》、《西方文论选》伍蠡甫主编,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332页。
(16)伽达默尔《赞美理论》,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25页。《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亦是此意。
(17)(18)(20)杨祖陶,邓晓芒编译《康德三大批判精粹》,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70、249、370页。
(19)(21) 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选自苗力田主编〈亚里士多德全集〉第八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7、18页。
(22)(23) 朱自清《诗言志辨》《朱自清古典文学论文集》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90、228页。
(24)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