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文化创造活动的功能性统一中来揭示真正的人性,卡西尔的符号形式的文化哲学的理论追求约莫如此。并且他从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和科学等六项文化成就中,试图说明人类万殊的文化现象无非是同一精神的作用而形成。卡西尔的这种文化哲学的理论架构,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确实展示出了他的一个伟大的综合心灵,及理想主义的文化追求。他看到了整个的人生,未尝以一个抽象的原理来代替甚至牺牲人生的丰富的内容。但他通过人类文化的符号系统来展示这种人生的丰富性,又表现出了他的文化哲学的极大的限制性。卡西尔的文化哲学处处都假设有一种共同的活泼精神主体力量作为基础,符号方得以发用,这本表现出了精神的高致,然遗憾的是卡西尔始终未能契合此一精神主体而有一当下的证悟,故他仅只能从文化的现象层面描述精神的活泼作用,真可谓舍本逐末,外而非内。他以外在的归约观照取代内在的省察证悟,无形中便以科学抽象取代了价值主宰。事实上,他所列举的人类文化的六项成就中独缺“伦理”或“道德”一项,说明他对价值主体的把握不足,其兴趣全放在对人类文化作平静玄远的抽象归约的理趣上。他把科学安排在六项成就中的最后一项,是以科学作为人类精神的最高成就。所以,当他在《人论》一书最后一章收结时说:“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可以被称之为人不断自我解放的历程。语言、艺术、宗教、科学,是这一历程中的不同阶段。在所有这些阶段中,人都发现并且证实了一种新的力量——建设一个人自己的世界,一个‘理想’世界的力量。” [5](P228)实则在卡西尔那里隐含着人是在科学中自我解放,科学是建设理想世界的力量。尽管他在在不放弃人类精神丰富性的理想,但在他这样一个外在归约观照的文化哲学系统中,在科学方法及其价值的挤压下,人类精神的丰富性的理想就免不了萎缩和落空了。
二
斯宾格勒和卡西尔的文化哲学,虽各有其胜义,但亦有其掩饰不住的缺点,其中一个最大的缺点是:他们都是就人类文化的外在成就来谈文化的问题,这是一种外在解析的方式来谈文化。以这种方式来谈文化,尽管也可以美言生命、精神和价值等问题,但这是切就人类文化的外在成就的解析,而不是就生命当下的内省与证悟。虽然他们都能从与自然相对置的立场来界定文化,但所走的依然是实在论的路子。这样一来,谈文化,要么像斯宾格勒那样陷入命定主义,要么像卡西尔那样只能谈由知识建构的理想主义,而不能谈道德的理想主义。如此,则人生的丰富性必丧失而挂空。唯有在道德的理想主义的文化中,方能尽人生之全蕴。但要谈道德的理想主义,不能走外在解析的路,而必须走内省证悟的路,这正是中国文化之根本精神所在。
现代新儒家对中国文化所走的内省证悟之路可谓体会尤深。所谓内省证悟之路,就是从生命的念愿或生活的情调本身处来谈文化。下面简单序列现代新儒家对文化的看法。
梁漱溟说:
文化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那一民族生活的样法罢了。生活又是什么呢?生活就是没尽的意欲(will)。[6](P352)
钱穆说:
什么叫文化?简言之,文化即是人生,文化是我们大群集体人生一总合体,亦可说是此大群集体人生一精神的共业。 [7](P61)
牟宗三说:
文化,若从文化生命之基本情调方面说,实在不能问“在哪里”(即外在成就——笔者注)。这正如耶酥所说:天国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只在你心中。 [8](P44)
贺麟说:
就是广义讲来,文化(包括自然在内)是道的显现。但严格讲来,文化只能说是精神的显现,也可以说,文化是道凭借人类的精神活动而显现出来的价值物,而非自然物。换言之,文化之体不仅是道,亦不仅是心,而乃是心与道的契合,意识与真理打成一片的精神。 [9](P8)
徐复观说:
文化是人性对生活的一种自觉,由自觉而发生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即价值判断)。……所以,谈到文化,总是精神上的东西,其起源总是起于人性对生活之自觉。[10](32)
最能体现从内省证悟之路来谈文化的是唐君毅,他说:
故吾人欲了解人之文化活动,必先透入人之精神或人之理想之本身之了解,视此精神理想为决定人之文化活动之第一因,而不能以人所接之现实环境,为决定人之文化活动之第一因。
唯吾人所谓精神虽非只为一主观心理,然精神之所以成为精神,要必以心灵之自觉的肯定或任持一理想,而有实现理想实现价值之志愿为主。[11](284)
以上所列现代新儒家关于文化的论述,虽分疏上容有差异,然大体思路可谓基本一致,即都是从内省证悟之路来谈文化。从内省证悟之路来谈文化,可于当下的活泼生命中体认一个精神之全,这个精神之全是妙用无方,具众理而应万事的。它可以表现为文化,但却很难在具体的历史文化中全盘实现。孔子所说的“予欲无言”及老子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都表示他们已体认到用具体的历史文化表现精神之全的无奈。因此,同这个精神之全相较,人类具体的历史文化都是有限制的和偏枯的。从西方文化发展史来看,是走的向外分解自然的路而发展出了科学系统,但却遗忘了价值系统;从中国文化发展史来看,是走的向内回护生命的路而发展出了价值系统,但却遗忘了科学系统。可见,走内省证悟之路而体认出一个精神之全来谈文化,一方面可不至以偏概全,以为自己的文化是唯一高明的文化而自傲,不尊重甚至压制别人的文化;另一方面不至自暴自弃,以为自己的文化一无是处而否定之,不加限制地去盲目接引别人的文化。由此可知,具体的历史文化系统通过相互补充和借鉴,是可以日趋完满而臻于一个相对的整一的,而不会是像斯宾格勒那样,认为具体历史文化系统的方生方死是命定而不可移的,也不会像卡西尔那样,从一个具体的有限制的历史文化系统中反显上去去谈人生的丰富性和理想主义。
因此,文化可以从两个层面去谈,即历史性层面和整全性层面。文化的历史性就是把文化与人类历史的发展结合起来,说明人类的文化创造是一个历史过程,人生现实中的存在方式亦是一个历史过程。“在文化的历史特性的规定层面,历史性与一定时代、一定民族、一定社会的文化相联系,展示了文化的差异性,亦即人的文化存在的差异性。” [2](P101)所以,在文化的历史性层面,可以谈一个具体的历史文化的成就、特色,同时亦可谈其限制与不足。文化的整全性就是人于生命之中体认出的那个精神之全在文化中的实现,这时人类各具体的文化出现了大融合而趋于一个统一的文化,但这个统一的文化尚未出现,故到目前为此,文化的整全性还是一个理念,它是人类文化创造的理想和目标,随着这种理想和目标的实现,人生的丰富性才在人的具体历史存在中落实下来,人在此时的存在方式才真正实现了人的本质。这便是真正的理想主义。
那么,为什么现代新儒家认为惟有在内省的证悟方式中,文化才能由历史性层面而臻于整全性层面呢?下面以徐复观为例,通过对文化的历史性层面的限制与不足,以及如何被超越与克服的探讨,证明了他们的这种探讨文化之方式的价值。从而也进一步解明了何以现代新儒家尽管认为中国文化有诸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