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体论”源流考(下)(9)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05
肯定”,都不是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型态的重新恢复,毋宁说是对它的根本变革。蒯因的“本体论承诺”把以往的本体论问题转换成科学理论的逻辑前提预设问题,而这种预设在他看来完全是相对的、约定的;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奠基”以解构和克服传统形而上学为职志,他把追问被传统形而上学所遗忘的“存在”视为重建形而上学的基本任务。显然,他们都改变了“形而上学本体论”的传统含义,而把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树立为自己的对立面。这是哲学观念的根本变革。
对于传统的本体论或形上学,我们可以在整体上把它作为一种哲学型态来加以考察。对一种哲学作整体的把握,并不需要将这种哲学的一切部分、一切问题尽数罗列出来,而是要把握这种哲学最核心的精神,它能代表这种哲学的最高方向,并且正是在这一方向上引发出哲学的各种领域和问题来。那么,什么东西能够代表传统西方哲学的这种精神呢?就柏拉图到黑格尔的西方传统哲学而言,能够反映其整体面貌、核心精神并将这种哲学的形态充分表现出来的,就是本体论。当然,西方哲学史上也有不信奉甚至反对本体论的哲学,但这种哲学的出现正是因为本体论哲学自身发展中暴露出的矛盾和问题而产生的。本体论从产生于柏拉图开始,就是作为纯粹原理(理念之间的范畴推演)与现实世界相脱离的,这不断引发后世提出各种问题。到了近代,问题变得更加尖锐了:要么证明这两个世界之间本无鸿沟;要么,如果纯粹原理或曰本质世界与可感世界隔绝,索性就不承认它的存在。经验主义采取了后一种方式,而理性主义则采取了前一种方式。作为近代理性主义开端的代表人物,笛卡尔为自己提出的任务是要使观念清楚明白,这不是指感觉中的事物的清楚明白,而是期望对彼岸世界的理性概念获得一种切身的把握。其途径是通过无可怀疑的“我思”,来把握“我在”。这个“我在”虽有局限性,但却是通向彼岸世界的那个无限者(存在者)的桥梁。这样,纯粹原理的本质世界就得到确认了。笛卡尔甚至由此达到作为“无限实体”的“上帝”概念。与之相对立的是,以洛克为代表的经验主义根本否认感觉经验之外有什么分离存在的本质世界,理性的概念,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对感觉经验的抽象概括。由此可见,在西方哲学中,正是本体论引发了认识论。作为哲学中代表其形态特征的东西,也就是对哲学论域或问题的产生起影响作用的东西,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本体论应当被当作西方传统哲学形态的代表者。[53]黑格尔哲学是传统本体论哲学的集大成者,而我们前面已经说过,整个现代西方哲学,在一定意义上都可以看作是对黑格尔主义的不同反映的产物。


纵观“形而上学本体论”的历史演变,结合康德和现代哲学对它的批判,从总体上看,我们不难从中总结出传统本体论哲学的一些基本特征。
第一,归本论。形而上学本体论以某种超验的终极的实体作为追求目标,用它来解释和说明一切,把一切都归结为本体的变相。由于它把实体设定为某种存在者,就存在者为存在者找根据,必然从一个存在者追问另一个存在者,最终追溯到某一个原初的存在者,把它视为推动一切、派生一切而自身不动的最高存在者。难怪亚里多德会把以“寻求最初的根源和最高的原因”为目的的形而上学视为对具有神性的事物的研究。这种哲学信念在中世纪与宗教神学合流而以“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这种奇特的方式表现出来,也就一点不奇怪了。康德对本体论哲学的批判揭示了其中的奥秘,他指出,当理性在知性领域进行逻辑推论的时候,发现知性的判断总是一个受条件限制的判断,或者说,演绎推理总是从某个确定的前提出发。为了使判断的范围扩大,理性就采取倒溯的办法,去寻找最终的前提(原因),或者找出无条件限制的判断。
第二,超科学。形而上学本体论本身不是科学也不以科学为基础,但它却力图把自身建成一门为所有科学提供基础的知识学。以笛卡尔和康德为代表的近代哲学就一直在为确立真理知识和道德原则的普遍必然性的标准而努力。正如杜威所说:“哲学(这里指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引者注)妄自以为论证超越的、绝对的或更深奥的、实在的存在和启示这个究极的、至上的、实在的性质和特色为己任。所以它主张它有一个比实证的科学和日常实际经验所用的更为高尚的认识的官能独具优异的尊严和特殊的重要性。如果哲学是引导人到日常生活和特殊科学所启示的‘实在’以外的‘实在’(reality)的证明和直觉去的,那么这个主张是无可否认的”。[54]
第三,思辨性。形而上学本体论以追求超验、终极的绝对本体为目的,“努力想获致一种关于普遍的、关于支配宇宙的普遍原则的知识”[55],而对这种知识的寻求又是以超科学的方式来进行的,因此,它必然只能以玄想或思辨的方式表现出来。这种适用于一切事物的普遍概念、普遍本质和普遍必然性的知识,由于无法在经验世界中得到确证,只能被判为玄思。也是在这一意义上,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又被称为“玄学”。
第四,封闭性。形而上学本体论企图在科学知识之外,去建立一种关于支配宇宙的最普遍原则的知识,这种体系常用纯粹的思辨和简单的类比及想象来构造,而每一体系都宣称自己是关于宇宙的绝对真理,造成传统哲学的封闭性。体系的封闭性并不仅仅是黑格尔等少数哲学的家的“毛病”,而是传统形而上学本体论哲学的“通病”。企图达到支配宇宙万物的普遍原则的知识,是从柏拉图到黑格尔的所有传统哲学家追求的梦幻。柏拉图认为哲学是对理知事物或永恒之物的认识;亚里士多德将哲学视为对支配万物的始初本原和终极原因的探寻;笛卡尔把哲学看作对清楚明白、确定无疑的真理的把握;康德断定哲学不是意见或信仰,而是知识;黑格尔把哲学看成绝对观念最终完成的自我认识;如此等等。他们都在某种意义上想通过哲学而达到对绝对真理体系的认识,而且往往宣布这一目的在自己的哲学中已经达到。
第五,独断论。形而上学本体论以追求终极神圣的本体为职志,以达到对支配万物的本体的完全把握为目标,建立所谓绝对真理的封闭体系,最终必然走向独断论。实际生活中的教条主义,不过是这种独断论的表现形式。
上述五个基本特征,并不是彼此外在和互相分离的,而是有机联系和互相制约的。如果说归本论是一个总的根源,那么独断论就是一个总的结果。正因为形而上学本体论企图通过对个别事物背后的抽象一般、变易现象背后的不变本体的追寻,以纯粹抽象的超科学的思辨方式去建立一套支配宇宙万物的绝对真理的知识体系,它最终才不能摆脱独断论的必然归宿。


现代哲学对传统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批判,宣布了那种以追求永恒实体和超验本质为基本旨趣,以奠定知识基础为主要任务,以达到绝对真理为终极关切的传统哲学观念的终结,掀开了哲学历史的新的一页。在这一哲学历史新纪元的开端处,矗立着马克思的不朽形象。然而由于种种原因,马克思批判传统哲学和开启现代哲学的意义,并未得到充分理解和重视,至今仍然在以空洞宣讲和抽象肯定的形式被忽视,以致按照传统哲学的观念和模式去诠释马克思哲学的做法,反而得以长期通行。这种历史的误会是应该得到彻底纠正的时候了!
注 释

* 本节参考了陈修斋先生主编的《欧洲哲学史上的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一书中的相关部分。
[1] 培根:《新工具》,见《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 年版,第47页。
[2] 笛卡尔:《方法谈》,见《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 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52页。
[3] 培根:《崇学论》,商务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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