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反善复始”在结构上“反”与“复”连用,说明它吸纳了《周易》的思维方法;而且又由于“反”与“复”之间本来就具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具有循环往复的内在规定性,因此,“善”就具有“始”的质素,“始”也具有“善”的趋向。如果把这个命题置放到《性自命出》的整个篇章结构中去,我们就会立刻发现,这是一个关于“天命观”的命题,[25]是对“性自命出,命自天降”的照应。(应该说,这种照应在《性自命出》最后的62、63、64、65、66、67简体现得更为明显、丰富、彻底)也就是说,作者认为“性”自“命”出,而“情生于性”,在音乐的欣赏中,通过情感的洗涤、陶冶、净化,人又可以复归到“性”,并且最终将上升到最原初的“天命”,去感受、去拥抱最真实、最原初的你——善。这就全面地构建起了由“天命”→“性”→“心志”→“情”→“物”→“道义”,再由“道义”复归到“物”→“情”→“心志”→“性”→“天命”,这样一个认识论的螺旋式圆圈。在后来的儒家哲学中,这种认识论与人学互为渗透的理论模式就被孟子超拔成为“尽心”、“知性”、“知天”。(《尽心上》)
注释:
[1] 陈来先生称《性自命出》当属《公孙尼子》。见其《郭店楚简之〈性自命出〉篇初探》,《孔子研究》,1998年第3期。
[2] 《乐记》与《周易》《易传》的传承关系是十分明显:证一,“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陈,贵贱位易。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借用、化解《易传》之处几乎比比皆是。证二,“大乐与天地同和”、“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锵而已也,彼亦有所和之也”,都与《周易》《易传》辩证法阴阳消长,循环往复之中突出统一,突出和合的思想路径是一致的。证三,“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条畅之气,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排斥中庸、中和思想以外的一切倾向。
[3] 李泽厚、刘纲纪主编:《中国美学史·第一卷·〈乐记〉的美学思想》说:“不论《乐记》的作者为谁,从它的基本思想来看,属于荀子学派。它的成书,不会在荀子之前,而应在荀子之后。”见《中国美学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页340。关于《乐记》对《荀子》的依托,刘纲纪先生在书中进行了系统的论证。
[4] 郭店楚简《五行》一文通篇都只是在论述儒家“仁义礼智圣”德性的修养,全文简明通畅,论述平实,毫无乖异之处。所以,要么是整理者的推论错了,要么就是荀子在胡说。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中国哲学发展史》(先秦卷)也说:“这段文字有许多费解之处,但可看出其抨击甚为激烈。”见《中国哲学发展史》先秦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页722。
[5] 郭沫若:《十批判书·荀子的批判》(北京,人民出版社,1954)页186,191。郭沫若先生从宇宙观、人性论、社会理想、政治理想四个方面论述了《荀子》深厚、驳杂,而又充满矛盾的思想。《荀子》有的文章给人的印象是论证严密、气势逼人的,但是郭沫若先生为什么又会这么说呢?笔者以为,可能是古代竹简的顺序难以整理,历代文人又相继丢失、错误理解并妄加编排等原因导致的。
[6] 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
[7] 金景芳,李学勤先生均持是说。
[8] 金景芳先生说:《易传》“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一句中,“象”,就是日月星三辰;“在地成形”的“形”就是指“五行”,金木水火土。〔参见金景芳先生《〈周易·系辞传〉新编详解》(沈阳,辽海出版社,1998)页6。〕笔者以为,《易传》的“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已经包括了“五行”(金木水火土)的内容。《周易》与五行学说的密切化,从《礼记》的诸多篇章中可以窥见。
[9] 语见长沙马王堆帛书《易传》的一部分《要篇》,转引自李学勤《失落的文明》(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页294。
[10] 此前,李学勤先生似乎认为《性自命出》属于《子思子》,请参见李学勤先生的《荆门郭店楚简中的〈子思子〉》,《文物天地》,1998年第2期(陈来先生在他的文章中据此而断定李学勤先生持《性自命出》属于《子思子》说)。但是,李学勤先生在其《郭店简与〈乐记〉》一文中,又同意了陈来先生《性自命出》当出于《公孙尼子》的观点。见北京大学哲学系编《中国哲学的诠释与发展》(张岱年先生九十寿庆纪念论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11] 见《礼记正义》卷五十,《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页384。
[12] 有其为人之??如也,不有夫柬柬之心则采。有其为人之柬柬如也,不有夫恒怡之志则缦。人之巧言利词者,不有夫诎诎之心则流。人之?然可与和安者,不有夫奋?之情则?。有其为人之快如也,弗牧不可。有其为人之?如也,弗?不足。”(第42--48简)“身欲静而毋?,虑欲渊而毋伪,行欲勇而必至,貌欲壮而毋拔,欲柔齐而泊,喜欲智而亡末,乐欲?而又有志,忧欲俭而毋?,怒欲盈而毋□,进欲逊而毋巧,退欲易(?)而毋轻。欲皆度而毋伪。”(第62--65简)
[13] 本书有《从“反古复始”到“反善复始”》一文,专门就此命题进行了多方面的探讨。
[14] 金景芳先生说:“‘《易》与天地准’句,我最近有了新的认识,认为这句话对于学《易》来说,至为重要,甚至可以说了解不了解它,是了解不了解《周易》的试金石。”并且对此进行了系统地论证。语见其《〈周易·系辞传〉新编详解·金景芳自序》(沈阳,辽海出版社1998),页14。
[15] “命与度与”,是说生命是与天道的运行相一致的,中和的法则是宇宙万物的根本法则,也是生命的至高境界。因此君子养心就应该知天命而致中和。这一思想当然来自《周易》,特别是《易传》。
[16] “有性有生”,字面的意义是,人没有性情的激发,就谈不上生命的存有。但是,任何一种思想都由它的渊源,张岱年先生说:孟子的“性善论在事实上是民主思想的理论基础。”〔《中国伦理思想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页95。〕我们都知道,民主一词来自古希腊,它的根本前提是“天赋人权”理论的建立。也就是说,孔子对于《周易》的研究,并且亲自创作《易传》,把人的生命与天道的阴阳大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本身就透露出朴素的天赋人权的思想,这种思想后来被孟子发展成为“天爵”思想,与“人爵”相抗衡,这是思孟学派对中国哲学史巨大的贡献。所以,有性有生,直切地透露了孔子思想的人学秘密,超拔成了“唯性爱为近仁”,跨越了宗法制,闪耀着耀眼的人性光辉。但是,这一思想在早期儒家先哲中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