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特殊走向普遍:专业化时代的公共知识分子如何可能?(5)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他写这段话的时候,已经是90年代中期,看到了太多的业余知识分子,明明没有什么研究和思考,却整天忙于出镜,在媒体夸夸其谈,对一切问题都敢于发表意见,善于发表意见。这样的学术文化明星,不仅在中国,而且在西方,也成为媒体商业时代的普遍现象。波斯纳(Richard Posner)最近发表的《公共知识分子:衰落研究》一书,对这些在各类媒体频频曝光的知识分子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和无情的抨击,指出这些公共知识分子为公众提供的是信用品,在公共消费市场是需要事后检验的。然而,如今公共知识分子的公共言论,却不必为其是否拥有信用而负责。这样,在公共领域的讨论中,就呈现出公共越来越多,知识越来越少。

    在左拉生活的时代,社会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复杂,知识也没有像今天那样分化,因此传统知识分子多是通才,可以跨越不同的领域针对社会而发言。然而,如今时代的各种社会问题已经异常复杂,人文的因素与技术的因素掺杂在一起,假如没有一定的专业知识,仅仅凭形而上的普遍知识实施批判,在公共事务的消费市场上,很难与那些以维护现存秩序的的技术专家竞争。后者可以用种种复杂的技术方式遮蔽事实,作出辩护。无所不能的传统知识分子,在技术专家面前,往往是一无所能,无法让公众相信他们所说的具有足够的公信力。

    不过,也有一些传统知识分子反驳说:很多社会问题,不要搞得那样复杂,只要凭简单的生活常识,只要凭心中的良知,就能够分清是非!对此,王小波辛辣地说:"一个只会明辨是非的人总是凭胸中的浩然正气,然后加上一句:难道这不是不言而喻的吗?任何受过一点科学训练的人都知道,这世界上简直找不到什么不言而喻的事。" 常识并非是客观的存在,它是多少年历史传统的积累;常识并不是永远可靠的,现实生活的复杂性,已经不是过去生活智慧之积累---常识所能回答得了。常识只能在一个发展缓慢的社会中发挥合法性功能,如同过去的传统社会一般。而当今世界变化之快,很多问题远远超出常识的解释半径之外。即使是常识管用的地方,由于各人所经历的经验不一样,他们所拥有的常识经验也不同。谁也不可能拥有对常识的最终解释权,一切只能取决于公共领域中公众之间的理性讨论。知识分子不能仅仅凭常识而发言,公众的交往理性是比个人的常识更可靠的东西。

    至于说到良知,那是属于道德范围的判断。道德也像常识一样,并非是那样不言而喻的。道德判断分为价值和规范两个层面,前者回答什么是好的、有价值的,后者回答什么是正当的、正义的。由于现代社会是一个价值多元的社会,在关于什么是好、什么是有价值的人生这一问题上,已经没有统一的答案,一个自由主义的社会,只能在价值问题上保持中立,对所有合理的价值予以宽容。至于涉及到社会公共正义的问题,那是由不得相对主义,知识分子当然应该站出来说话,就像当年的左拉那样。不过,公共正义属于罗尔斯(John Lawls)所说的公共理性范疇,它并不为知识分子所独占,而是为所有公民所拥有。当左拉奋起反抗国家理性的时候,他所表现的,与其说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职责,不如说是一个公民的职责---公民所捍卫的,是比具体的国家理性更抽象但也因此更高的公共理性,它内涵着自由、平等、公平这些最高的人类价值。我们没有理由说,唯有知识分子拥有这样的政治道德感,而一般的公民缺乏基本的道德直觉。那是精英主义者的可笑狂妄。在许多次历史的关键时刻,我们往往会看到一般的人民大众,在正义的道德实践上不仅不比知识精英们差,而且往往表现得更勇敢、更无畏。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社会所需要他做的,不仅仅是公民的道德实践,而且是理性的反思,反思一切不合理的秩序与权力关系,并且作出有说服力的批判。这样的批判无法建立在一般的、普遍的知识或良知基础上,必须以特定的专业作为自己反思的起点。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最后一节将详细讨论。

    在普遍知识分子之中,除了传统知识分子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有机知识分子。他们与传统知识分子有很多共同的地方,都相信有普遍的真理或正义存在,知识分子可以面对所有的人发言。但如果说知识分子确信自己是自由的、超脱的,可以超越于一切阶级之上,代表着社会一般的公共利益的话,那么,有机知识分子则认为在一个阶级分化的社会中,知识分子总是与各种利益集团无法分离,总是代表着某一个阶级或阶层的声音,所以有机知识分子应该看清哪个阶级代表着历史的未来,承担着世界拯救者的使命,并且自觉地充当这个先进阶级的代言人。或者说,知识分子应该永远站在底层受压迫的民众一边,为底层民众的反抗压迫而呼吁呐喊。在某种意义上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萨特,就是属于这样的有机知识分子。他相信,个人虽然是绝对自由的,但相互之间的竞争,使得每个人又是孤独的,陷入所谓的"惰性实践"。个体为了克服孤独和惰性实践,只有靠统一与一个意志之下、朝着同一个目标的运动。他试图将个人的自由同无产阶级的解放、底层民众的反抗融合起来。

    不过,有机知识分子这样的代言人意识正如布迪厄所指出的,是一种虚幻的神话,这样的神话将知识分子看成是某个"普遍阶级"的同路人。但这些"普遍阶级",对知识分子来说不过是一具稻草人而已。因为实际上不是"普遍阶级"指定了知识分子,而是知识分子指定了"普遍阶级",知识分子依然将自己看成是普遍性的最终裁决者。 列奥塔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他批评萨特说:

    在现实中已不再出现普遍的主体---受害者,让思想能够以它的名义提出一种同时是"世界的构想"(寻找名字)的控诉。萨特试图采纳"社会经济地位最低下"的阶层的观点以引导自己穿过各种不正义的迷宫,但归根结底,这一阶层不过是一个消极的、无名的、经验的存在。

    有机知识分子通常都会表现出民粹主义的倾向,将底层民众的道德感和正义感抽象地加以美化,但一谈到具体的民众,他们又表现出极端的鄙视和不信任,认为他们无法表达自己、代表自己,需要像自己这样的有机知识分子来为民众伸张利益,发出声音。但在福柯看来,这样的矛盾背后事实上蕴含着某种压抑机制,有机知识分子暗中参与了阻止民众正当表达的权力机制。在经历了法国1968年的五月风暴以后,福柯颇有感慨地说,过去知识分子总是以为他们有义务向那些看不清真相的民众说话,以他们的名义表达真理、良知和雄辩。现在,知识分子发现群众并不需要通过他们来认识,他们能把自己认识得比知识分子更完美、更清晰,也表达得更好。相反的是,妨碍民众表达的,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查禁权力,一种在社会网络中无所不在的权力。知识分子本身就是这权力系统的一部分,甚至连他们是"社会良心代言人"这一观念,也成为这一权力系统的一部分,因为它阻止了民众直接表达的正当意愿。因此,福柯认为,知识分子的真正作用不是在于为民众代言,而是与身临其中的权力形式做斗争,揭示知识话语与权力统治之间的隐蔽关系。

    有机知识分子之所以将希望寄托在某个阶级或底层民众身上,乃是相信他们代表了历史发展的总体目标。这样的历史主义继承了基督教的传统,以为未来是一个有价值的存在,历史是有目的的。为了这样一个历史的终极目的,整体的革命是需要的,哪怕革命要付出血腥和暴力的代价。萨特当年就为这种伴随着恐怖和暴力的革命合理性作出过辩护。但曾经是萨特亲密战友的加缪(Albert Camus),以人道主义的存在主义立场批评萨特,他认为萨特的这种与革命携手的存在主义也是一种神化,"是对历史 的神化,因为把历史看成是唯一的绝对。人不再信上帝,而是信历史。" 在加缪看来,有机知识分子所作的反抗只是一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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