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唐古文运动的一个社会文化背景(5)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李文起首曰:「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宣示「淳樸」是基本的文化價值,其後又說,隋朝創建以來,「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鑽仰墳素,棄絕華綺」(前文未引),認為儒家經典的性格是「素」,而以近代詩文為「華綺」。北周蘇綽倡導使用詰屈聱牙的上古文體,理論根據也在崇尚質樸。他奏請宇文泰施行的〈六條詔書〉「敦教化」一節,特別提出「淳和」的理想。此節說:「性無常守,隨化而遷。化於敦樸者,則質直;化於澆偽者,則浮薄。浮薄者,則衰弊之風;質直者,則淳和之俗。衰弊則禍亂交興,淳和則天下自治。」[70]這與他批評近代文風為「華靡」、「輕薄」的態度是一貫的。[71]
  從現存資料看來,北朝隋唐之際,北方關於「質」的觀念的申論,似乎多採取文質調和的立場,而非如蘇綽、李諤的極端反「文」論。《隋書‧文學傳》序中的說法,就很有代表性:

  江左宮商發越,貴於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氣質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理深者便於時用,文華者宜於歌詠。此其南北詞人得失之大較也。若能……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彬彬,盡美盡善矣![72]

《隋書》是魏徵主修的,一般以他為這段文字的作者。這段話對文學的藝術性採取了相當同情的看法,但還是很重視「質」的價值。[73]這種文質相輔相成的思想,到了中唐時代,成為早期古文家的一個重要論點。
  李諤的上隋文帝書還有一句話,指責文章家「構無用以為用」,似乎意味文辭應以實用為主,無慮其他。這也是北方文論時而出現的觀點。《中說‧天地篇》有如下的記錄:

  文中子曰:「吾師也,詞達而已矣。」

王通以當代之仲尼自居,他所說的吾師,顯然是指孔子本人,話也直接取自《論語‧衛靈公》。《中說‧天地篇》又說:「古之文也約以達,今之文也繁以塞」。[74]可見王通懷有強烈的文字實用論思想。
  此外,劉知幾(661-721)在《史通》也大肆批評近世的華麗文風,主張文辭應以紀實簡省為原則。該書〈浮詞〉說:「夫詞寡者,出一言而已周;才蕪者,資數句而方浹。」[75]他雖然是從史學家的立場討論文辭的問題,但不認為史學與文學寫作有何不同。〈載文〉篇明白表示:「文之將史,其流一焉」。[76]知幾的文學見解顯然也是以實用為依歸。
  關於以上介紹的北方貶抑文學的論說,現在想提出兩點簡單的看法。首先,倡導此說者多是士族高門出身。李諤是趙郡李氏,楊愔為弘農楊氏,蘇綽係武功望族,劉知幾則為彭城劉氏。王通家屬於烏丸王氏(太原王氏的分支),祖先於西晉末南遷淮河流域,劉宋時北返,基本上仍是北方世家。[77]前述諸人,大概只有魏徵出身小族,《北史》稱魏徵之父是北齊文學家、史學家魏收的族叔,未必可信。[78]從這些貶抑文學者家世背景的一致性,我們可以判斷,許多北方士族對詩文大盛的文化情態是很有保留的。
  另外要說明,前文討論的幾個觀念的出現或流行,決不是偶然的,它們與中古北方士族的文化性格有密切的關係。西晉永嘉亂後,熱中玄學與文辭的一等士門大都南渡,留居北方的多為較守舊的地方性士族。因此,與南方士人相比,北人少受玄學與任誕之風的影響,漢代舊儒教的成分保留仍多,士人對政治教化有很深的關心。此外,北朝時代,漢人士族長期在胡族統治的局面下,與複雜的政治環境周旋,特別重視時務。北方舊家又多聚族而居,家庭秩序的維護至為重要,普遍強調家風禮法,立身要求謹飭(但實際情況與理想有不少出入)。入唐以後,北方的高門著房,禮法更是謹嚴。綜合而言,北方士族有長久的儒學傳統,人生態度比較嚴肅、重實際。前文提及的教化、德行、質樸、實用,都是深植於北方士族文化的價值。當講究吟詠情性、華麗辭藻的南方文學席捲北方時,有些士族中人依據這些價值,抗拒新潮流,是不足為奇的。[79]
  中唐以前北方士族與文學的關係,還有另一個層面,就是士族成員擁抱文學熱潮,產生許多文人後,有些人發出了批判近世文學的呼聲,要求改革。這個現象與前述貶抑文學的論說有性質上的差異。首先,文士都是肯定文學的藝術特質的;再者,他們的評論經常是和創作工作聯結在一起的,對文學演變有比較直接的影響。
  北方文士感覺自身的傳統與南方不同,從而強調北方文學的特色,是北朝末年就存在的。邢邵即曾說:「自漢逮晉,情賞猶自不諧;河北江南,意製本應相詭。」[80]可是,士族出身的北方文人從普遍性的角度鼓吹文風變革,似乎到唐代才出現。幾個最明顯的例子是王勃、楊炯和盧藏用。王勃與楊炯都名列「初唐四傑」。如所周知,初唐四傑是唐代文學史上的重要人物,在詩文寫作上有高超的成就,尤其能以情思濃郁、氣勢活絡的風格,對當時流行的重形式技巧的上官體有所突破(「上官」指上官儀)。
  王勃的文學思想頗有政教本位的色彩。他的〈平臺秘略‧論藝文三〉說:「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能事。而君子所役心勞神,宜於大者、遠者,非緣情體物、雕蟲小技而已。」〈上吏部裴侍郎啟〉則云:「夫文章之道,自古稱難。聖人以開物成務,君子以立言見志。……苟非可以甄明大義,矯正末流,俗化資以興衰,家國由其輕重,古人未嘗留心也。」[81]這種文學功利論的主張與他的文章風格不甚相符,也不能代表他的文學思想的全部,不過,王勃對近世文學傳統的不滿,以及在寫作上的創新,應該還是與他的儒家傾向的文學觀有關。楊炯文學評論的文字雖不多,他是明顯支持王勃的。[82]王勃是王通的孫子,出於儒學世家,楊炯則屬關中名族弘農楊氏。[83]如果說,他們的文學思想受到了社會階層背景的影響,應是合理的推測。
  八世紀中葉以後,唐代文人普遍認為,初唐作家中,對鼓動復古理想、抑制綺靡文風最具貢獻的,非陳子昂莫屬。盧藏用是陳子昂文學思想最重要的支持者,也是他的好友。藏用的〈右拾遺陳子昂文集序〉,是第一篇為陳子昂作歷史定位的文字。文中先微諷東漢以下的文風,認為是「大雅不足」,然後嚴厲批評梁陳作家,稱庾信、徐陵的出現是,「天之將喪斯文」。對於陳子昂,藏用則說:「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崛起江漢,虎視函夏,卓立千古,橫制頹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84]盧藏用出身范陽盧氏,屬山東高門,他強調「質」為「文」的基礎,和他的北方士族先輩有一貫之處。(陳子昂出身蜀地豪族)
  以上就北朝末到唐玄宗朝初北方士族與文學的關係,作了一些觀察。主旨是在指出,在中古時代,北方文風興起甚晚,而且主要是受南方的影響。隋唐統一中國前後,北方文風大盛,文學活動儼然成為北方士人文化的主軸。然而,在此情勢下,北方也出現了強調質樸政教、貶抑文學的思潮,許多儒學深厚的士族中人尤其有此傾向。在崇尚文學與反文學兩種勢力相激盪之下,出現了第三種趨勢,就是有些北方士族出身的文士鼓吹文章復古的改革,從社會背景與思想歸趨的角度看來,中唐古文運動諸子可以說是王勃、楊炯、盧藏用等人的繼承者。
  本節的最後,要再探考一個問題:北方士族中人在唐代前期文壇活躍的情況究竟如何?上文已經提過,照一般的印象,安史之亂以前,北方舊家成員似乎並未籠罩文壇,因此古文運動的北方士族背景,應該可以算是一個特色。當時本文列舉了一些中唐以前最著名的作家,他們都不屬於這個背景。現在想對此問題作比較有系統的觀察,使我們對唐代北方士族與文學的關係能有深一層的認識。
  本文考察唐代前期北方士族出身的文人,是以許總的《唐詩史》(1994)與喬象鍾、陳鐵民主編的《唐代文學史》(1995)所探討的作家為樣本。這兩本都是新近出版的大型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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