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民族主义,还是后民族主义?──读安东尼·D·史密斯《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0-19
    在18世纪末,以北美人民赢得独立战争创建美利坚合众国和法国发生大革命并建立法兰西共和国为标志,体系基本达致了全球化的规模,世界由两极对峙的冷战国际体系进入了所谓全球化国际体系。不过,苏联、东欧认同的破坏,从而使他们有机会从古老的历史中寻求文化认同的灵感来独立地重建政治认同。但政治认同的重建一定有意识形态起主导作用,即给民族主义注入明确的政治价值内含,因为那些古老的文化认同本身不会提供在现代社会能有效运转的具体的利益分配和制度建设蓝图或行动方案。也就是说,民族主义仍然是政治的民族主义而不是文化的民族主义。倘若政治认同重建失败,其分裂后独立的国家仍然会陷入内乱,从而成为失败国家后的失败民族,所谓其民族文化特性的神话就彻底破灭了。总之,只有通过政治地图才能找到民族和民族主义,只有通过政治追求才能形成民族和民族主义。



   即使是史密斯持因固执于各民族文化特性而持怀疑态度的“欧洲认同”,德国学者迪特尔·格瑞姆却表达了积极的意见,他说:“如果欧盟欲超越经济共同体的框架而发展成为一个政治共同体,那么这一发展必须建立在共同的价值观念的基础上”。这些价值观念“首先是人权、民主、法治国原则、社会福利国原则或是民族命运共同体、多元主义、文化国家等观念”。他还说:“欧盟体现了20世纪政治文明最重要的创新性成果。它并未解体那些拥有在其他方面不可替代的合法性资源与团体归属感资源的民族国家,而是利用他们,为今天国家力量所不能解决的问题提供答案。”(10) 可见,政治方面的价值共识和共同体追求能够超越所谓的文化特性从而在新的政治实践中创造新的文化。欧盟一体化每一步进展特别是90年代以来的进展,都有力地说明了文化民族主义的武断性和政治民族主义在学理上的可会意性。

    史密斯著作的另一个重大缺陷是没有分析被西方炒作为发生了“新民族主义”问题的中国个案,但分析中国个案更不支持他的结论。从所谓“新民族主义”的两个具体事例来看,中国与西方的“人权斗争”的确似乎反映了价值观的冲突和文化的异趣。但人权斗争主要是政府的外交行为;从大众的角度而言,人权呼吁和法治建设一直是、特别是在90年代后半期以后是具有正面价值的。再一个就是科索沃战争期间中国大使馆被炸激起的抗议,这是对国家尊严遭到侮辱、利益受到侵犯的愤怒表示,与所谓文化特性无关,而且抗议还受到了政府严格的节制,没有形成可称为民族主义意义的大众运动。其实,分析中国个案更应该关注的是大众价值观的变迁和普遍的行为趋向。比如,从60年代初前后发生的为逃避贫困和专政暴力而出逃西方从事服务、生产经营活动的暗流,到80年代的留学热,再到90年代以来的移民热和准备移民的双语教育热,以及接连不断的平民有组织偷渡活动和贪官阶层有预谋的出国失踪避难,都可以从政治认同、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关系的学理思路上去分析,而不是位序相反。而这些所能证明的,如果从文化决定论来推断,应该是文化凝聚力的弱化和民族主义的无能化。面对不断的精英流失,还能期待产生什么强有力的民族主义吗?近年来,国内有的论者受到民族主义研究潮流的诱导,提出中国应当振兴“尚武”精神的民族主义,其耸人听闻的言论本身岂不是符合了本来就是为“中国威胁论”和“遏制中国论”制造学术理论根据的“中国新民族主义论”的罗织,一如鲁迅先生所言:自己本来没有毒牙,却在自己的额头贴上“蝮蛇”二字,招人来打杀。当然,这种振兴的内容和号召方式着意于“既要靠我们超出其他任何民族的坚韧精神和优秀品格,又要靠上天对于我们的眷顾”(11) ,与神秘的文化特性论和“上帝选拔论”很有理气相通之处,尚未着政治民族主义的边际。

    总起来看,史密斯从文化特性来定义民族和分析民族主义得出的结论是不准确的。从所谓文化特性来推测民族主义,必然会感到人类难以摆脱族裔冲突的宿命。但事实上,人类的历史精神不是追求文化特性的自恋,而是在谋求生存、发展与合乎人性需求的自治方式中创造了文化。从学术研究的实证分析角度来理解,探讨民族和民族主义问题还是应该回归民族主义的本来意义即政治民族主义,只有在政治民族主义的本意上,才能比较准确地理解近代以来的历史,认清人类是为了共享价值和建立平等、自由的政治共同体从建构了民族主义话语,而不是人类本身被神秘的文化特性之类的民族主义所控制。在这种意义上,从整个世界的政治进程来看,过去的20世纪是民族主义的世纪。但随着冷战体制的崩溃、全球化进程的发展和世界主要大国在反恐、控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强化国际机制与国际组织等方面取得越来越多的政治共识,我们看不到西方国家排外性族裔民族主义会控制主流思想的可能性,看不到冷战后初期民族国家增生现象复活和发生在世界政治经济边缘地区的分裂性族裔民族主义左右国际政治格局与进程的可能性。相反,我们看到了超民族国家的政治共同体和国际组织的出现和功能的复杂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政治移民、经济移民、文化移民的出现,所有这些都显示和实践了超民族认同和地区性、世界性统合的可能性。正如英国学者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所观察的:20世纪晚期的民族主义政治和族裔政治现象在“功能上”不同于19和20世纪早期的民族主义和民族,“它不再是历史发展的一个主要动力”。(12)可以谨慎地相信,21世纪将不再是民族主义的世纪,而是一个全球化和世界性统合发展的世纪,一个可称之为人类主义价值观萌芽、生成的世纪。在这种全球化和世界性统合的发展进程中,文化的冲突和摩擦必然会发生,但那只是说明在文化的交流、共处和融合进程中需要不可或缺的调适,这种冲突和摩擦已经不再具有政治民族主义的号召和行动能力,也就是说人类能够控制它而不是人类被它所控制。如果说新世纪的族裔或民族问题能在历史的民族主义话语谱系上找到相关的联系,那么可以把它称之为后民族主义──一种民族主义世纪之后的、已经失去主导世界历史进程能力并不断被全球化技术手段、跨国经济活动和超国家政治协调所克服、被更加普及的知识和学术理性所解构从而丧失功能的民族主义。



注释:

  1 安东尼·D·史密斯:《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龚维斌、良警宇译,信捷职称论文写作发表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第1页。
  2 中文版序,《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
  3 序,《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
  4 《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第23、82页。
  5 《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第93、94页。
  6 《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第169、155、168-169页。
  7 《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第179、191-192页。
  8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12月第1版,第31页。
  9 马克思:《雇佣劳动与资本》,《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5月第1版,第362-363页。
  10 迪特尔·格瑞姆:《“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创举”》,《读书》2003年第10期。
  11 王小东:《当代民族主义论》,《战略与管理》2000年第5期。
  12 转引自《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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