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分」与关羽崇拜:以苏轼为例(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0
作场。......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又《梦梁录》卷二十「妓乐」:

「向者汴京教坊大使孟角球曾做杂剧本子,葛守诚撰四十大曲,丁仙现捷才知音。」(《都城纪盛》略同)

可知丁仙现者本为汴京名优,不但常侍御禁中为「教坊大使」,亦曾当面以苏轼作场调笑以娯君王,且效果颇佳,苏轼亦忻然得色,此即东坡与名优相互认可的一个证据。

陈鹄《耆旧续闻》曰:

「宋氏子弟云:元丰末东坡赴阙,道出南都,见张文定公方平,因谈及内庭文字。张云:『二宋某文某文甚佳,忘其篇目,惟记一首,是张贵妃制。』坡至都下,就宋氏借本看,宋氏诸子不肯出,谓:『东坡滑稽,万一摘数语作「诨话」,天下传为口实矣。』」(22)

案「诨话」本「说话」之一科,参前揭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张山人,说诨话」及卷八「二十四日州西灌口二郎生日」条。此非苏轼亦能此道之证据,抑或当时士夫亦「想当然耳」,以他为擅此说话之道的畏惧耶?

 

宋氏子弟的这种疑虑担忧不无道理,苏轼之才学兴趣,足以使他影响新兴的书坛。叶梦得(1077-1148)《石林燕语》载苏轼作赋省试事:

「梅圣俞(1002-1060)作考官,得其《刑赏忠厚之至论》,以为似《孟子》。然中引『皐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事不见所据,亟以示(欧阳)文忠,大喜,往取其赋,则已为他考官斥落矣。即擢第二。及放榜,圣俞终以前所引为疑,遂以问之。子瞻徐曰:『想当然耳!何必须要出处?』圣俞大骇,然人已无不服其雄俊。」

杨万里(1124-1206)《诚斋诗话》版本里,还增加了这样的情节:

「(欧公问):『见何书?』坡曰:『事在《三国志·孔融传》注。』欧阅之无有。他日再问坡,坡云:『曹操以袁熙妻赐子丕,孔融曰:「昔武王以妲己赐周公。」操问:「何经见?」融曰:「以今日之事观之,意其如此。」尧、皐之事,某亦意其如此。』欧退而大惊曰:『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23)

「想」谓想象,「当然」乃切合事物之规律。钱钟书论及《春秋》之类史书描摹人物对话口吻,洞其心曲之奥秘隐微时,既设疑曰:「上古既无录音之具,又乏速记之方,驷不及舌,而何其口角亲切,如聆罄欬欤?或为密勿之谈,或乃心腹相语,属垣隠烛,何所据依?」复自答云:「左氏设身处地,依傍性格身份,假之喉舌,想当然耳。」并进一步分证道:「明清评点章回小说者,动以盲左,腐迁笔法相许,学士哂之。哂之诚是也,因其欲增稗史声价而攀援正史也。然颇悟正史稗史之意匠经营,同贯共规,泯町畦而通骑驿,则亦何可厚非哉。史家追述真人实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合理。盖与小说、院本之臆造人物,虚构境地,不尽同而可相通。」(24)也以为「史家追述」与「小说、院本臆造」,其间差距未必悬绝天壤,「想当然耳」正是二者可以「搭桥摆渡」之处,语尤明彻。

如果孔融还把「想当然」用于反讽,那么苏东坡就径以「想当然」作为捏合、牵扯、虚构之依据。虽然所论非关小说创作,却无意中道出了此中真谛。古代史书每以《春秋》义例,强调循事简约,言必有据,义隐而旨显,自然有其道理。但文学却允许而且鼓励放纵想象,逞其恣肆,以曲形尽状,描摹事态人情。以此观之,苏轼辞谢另撰《三国志》建议时,所云「某虽工于语言,也不是当行家」,或非自谦之辞,而是自知之明。

「想当然耳」还有第二义。王士祯曰:「小说演义,亦各有据......故野史传奇往往存三代之直,反胜秽史曲笔者倍蓰。前辈谓村中儿童听说三国故事,闻昭烈败则颦蹙,曹操败则欢喜踊跃,正此谓也。礼失求诸野,惟史亦然。」(《香祖笔记》卷一〇)《管锥编》第五册引之,钱氏且曰「即余所谓野语虽未足据以定事实,而每可以征人情,采及葑菲,询于刍荛,固以史家所不废也。」(页25)以今人之视线关注,诠释古事之细微曲折,亦即「以今度古,想当然耳」之一种,而且首先是讲史演「义」的创作要诀。

 

又叶梦得《避暑录话》:

「子瞻在黄州及岭表,每旦起,不招客相与语,则必出而访客。所与游者亦不尽择,各随其人高下,谈谐放荡,不复为珍畦。有不能谈者,则强与之说鬼。或辞无有,则曰『姑妄言之』,于是闻者无不絶倒,皆尽欢而去。设一日无客,则歉然若有疾。其家子弟甞为予言之如此。」

则东坡贬谪时所欲听而怂恿人言者,皆可作小说观也。案宋时除讲史之外,「说话本有四家:一者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皆是搏刀赶棒,及发迹变态之事;说『铁骑儿』,谓士马金鼓之事;『说经』谓演说佛书;说『参请』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都城纪盛》)此之「士马金鼓」,应是当时「中兴名将」之类。案宋太宗命馆臣李昉等集纂《太平广记》(成于983年),广搜著录历代传奇神异灵怪稗言,蔚成大观,其中尤以佛教西传及「三教论衡」期间流传之西土佛子,东土神仙及灵异情事为盛,遂亦为后世小说家之渊薮,如罗烨《醉翁谈录》夸耀小说人的「博览该通」,就特别强调了「幼习《太平广记》」,包括其模仿之作「《夷坚志》无有不览」。(25)苏轼既出入三教,习听或喜听类似新异故事,自不为怪。实际上「姑妄言之」较「想当然耳」更进层楼,可视为摒弃束缚,强调创作须自由想象之口号(26)。一旦脱离六朝及唐传奇的神怪窠臼,遂能于寻常生活,伦常日用中不断生发新意。这也是宋人平话突破传奇藩篱,走向新起点之标志。

而与苏轼同时的司马光编年体《资治通鉴》,又恰好提供了一个史实因果的逻辑框架,方便演义讲史据此而「想」像发挥,逞其对「当然」之创造灵感。此即吴自牧所以言「讲史书者,谓讲说《通鉴》」(《梦梁录》),罗烨强调「小说人」学养,亦强调「长攻历代史书」(《醉翁谈录》)之故也。

钱钟书曾批评「宋人作诗、文,贵『无字无来历』;品图画贵『凡所下笔处,无一笔无来处』;儒生说理,亦扇此风,斤斤于名义之出典。」(27)则更见出苏轼名言「想当然耳」和「姑妄言之」乃卓荦不群之通识,正道出小说创作亟需脱离「言必有据」的文士窠臼,而尽力发挥自由想象的真谛,也是「宋学」脱离训诂考据,注重辞章义理的形象例证。

 

吴自牧《梦梁录·小说讲经史》:

「但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讲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捏合(《都城纪胜》此句作『顷刻间提破』)。」

宋人小说结撰之要诀,在于擅长「捏合」和「提破」,如张邦基《墨庄漫录》叙伐冢者盗掘杨王孙、伯夷、叔齐墓的故事,跨越时空,将不同朝代素不相干的人事牵连一道,正是「捏合」。赵令畤(1051-1107)《侯鲭录》则覆述了苏轼讲的一个故事:

「予饮少辄醉卧,则鼻鼾如雷,傍舍为厌人,而己不知也。一日因醉卧,有鱼头龟身者,自海中来告曰:『广利王来请端明。』予被褐草屦黄冠而去,而不知身步在水中,但闻风雷声暴如触石,意亦知在深水处。有顷豁然明白,真所谓『水晶宫殿相照耀』也。其下则有骊目夜光,文犀尺璧,南金火齐,眩目不可仰视,而琥珀珊瑚又不知多少也。广利少间配剑而出,从以二青衣。予谢以『海上逐客,重烦邀命。』广利且欢且笑。顷,南溟夫人亦造焉,自知不在人世。少间,出鲛绡丈余,命予题诗。予乃赋之曰:『天地虽虚廓,惟海为最大。圣王时祀时,位尊河伯拜。祝融为异号,恍惚聚百怪。三气变流光,万里风雨快。灵旗摇红纛,赤虬喷澎湃。家近玉皇楼,彤光照无界。若得明月楼,可还逐客债。』写竟进广利,诸仙递看,咸称妙。独广利旁一冠篸水族谓之『鳖相公』,进言:『苏轼不避忌讳,祝融字犯王讳。』王大怒。予退而叹曰:『到处被相公厮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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