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季民族主义与黄帝崇拜之发明(2)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0-19
世界重新放置中国。但他们仍透过儒家的天下主义去理解现代国际局势。他们设定的最高目标乃是“平天下”而不是建国。他们重新诠释儒教,以便包容新兴的达尔文主义。康在1885年至1887年间已从公羊学说中衍生出单线进步的“三世”说。他把斯宾塞的“进化论”嫁接到他那个土产的图式上头,使公羊学说和维多利亚式社会进化论产生共鸣。

在康未更动以前,公羊学说原是一个空想的“平天下”议程,经由三个阶段展现: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每一阶段有它相应的制度。太平或大同成分升级的时序,也表现为此成分在空间里作同心圆涟漪式的扩散,直至取消“内外有别”为止。第一阶段是“内其国而外诸夏”,第二阶段是“内诸夏而外夷狄”。最高阶段是连夷狄也能包含在儒家的世界秩序里,达到“远近大小若一,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注解:孙春在:《清末的公羊思想》,台北商务印书馆,1985年,13、163页。]。在新的公羊学里,从前列 于蛮夷的欧美等国,已被视为在社会进化的阶段上超出中国:民主的美国在内政上已趋“太平世”,而君主专制的中国则仍处于“升平世”的初级阶段。虽然在全球范围来说,人类仍处于战国状态的“据乱世”[注解:梁启超:《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7-11页。]。康派的文明观与当时西方流行的单线进化论合拍,只不过把“白种人的负担”转移到孔子的肩上而已。地球既然仍处于“据乱世”,中国的使命就是与各国合作,共同致天下于太平。



中国作为这个“大同”纲领的诞生地,仍不失其世界之“中”的地位。梁启超1897年的一段话,把此意图表达得最清楚:“孔子之作《春秋》,治天下也,非治一国也,治万世也,非治一时也,故首张三世之义。”[注解:《〈春秋中国夷狄辨〉序》,《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48页。]这个天下主义思想体系的中心人物自然是孔子,而不是什么“黄帝”。这个在1900年以后大红特红的偶像在维新时代的文献中绝少出现。

在百日维新失败,梁启超逃抵日本后,连天下主义的余烬也趋于熄灭。梁在1899年写道:“我支那人,非无爱国之性质也。其不知爱国者,由不自知其为国也。中国自古一统,环列皆小蛮夷,无有文物,无有政体,不成其为国,吾民亦不以平等之国视之。故吾国数千年来,常处于独立之势,吾民之称禹域也,谓之为天下,而不谓之为国。既无国矣,何爱之可云?”[注解:《爱国论》,《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66页。]既无民族 国家观念,也就说不上有民族始祖。

民族主义从天下主义分娩出来的阵痛非儒教文明独有。欧洲近代民族主义的胚胎亦先在基督教世界之腹内妊娠,后又寄于启蒙运动世俗化的普遍主义理念中。后者最具代表性者莫如康德的“永恒和平”。如果康有为的“太平”是靠情感关切的普及于天下来实现,康德的策略则在树立一个超越的权利或法律理念[注解:Robert Caponigri,Introduction to I mmanuel Kant,Perpetual Peace:A Philosophical Essay(New York:The Liberal Arts Press,1948),p。xi。康德的Zum ewigen Frieden发表于1795年。]。在拿破仑入 侵德国期间,德国的知识分子仍处于这种理性的普遍主义影响下,甚至连歌德与黑格尔也视拿破仑为“太平君主”(prince of peace),乃“在一个新的理性基础上重建西方文明的统一者”〖Z W(〗Hans Kohn,Prelude to NationStates:The French and German Experienc e,1789-1815(Princeton,N。J。:D。Van Nostrand Company,Inc。,1967),149。参阅同作者The Mind of Germany:The Education of a Nation(New York:Harperand Row,Publishers,1960),pp。36,58,72-73。]。康德的徒弟费希特至1806年已开始反拿破仑,但他的“祖国并无自主的存在,它只是世界性理念的一个实现场所而已”[注解:Kohn,Prelude to NationStates,p。233。]这句评语,也适用于戊戌年代公羊思想里“中国”此符号所具之性质。

戊戌年代的种族思想

公羊学世界观乃康梁一系的宗派性观点,并非为当时全体维新分子所服膺。要发动这些人,就必须诉诸较一般性、能为大家接纳的纲领。康派于1898年4月在北京成立的具准政党形式的保国会,即提出“保国、保种、保教”的口号。保国会章程以此为“保全国地、国民、国教”之同义词,把保国定义为“保全国家之政权土地”,把保种定义为“保人民种类之自立”[注解:《保国会章程》,汤志钧编《康有为政论集》上册,中华书局,1981 年,233页。]。这里把国与民分开来说,其所谓的“国”仍相当于英语中的state或c ountry,而不是指民族国家的nation。

在“三保”口号中,惟“保教”引起的争议最大,盖其有暗中走私公羊学说、让康自命为教主的嫌疑。因此同年6月严复发表《有如三保》、《保教余义》,强调达尔文主义的“保种”,认为“保教”乃无稽之谈。视康为妖言惑众的张之洞则出版《劝学篇》,针锋相对地说:“舍保国之外,安有所谓保教保种之术哉?”[注解:《劝学篇》,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日期不详,15页。]张之洞历来被视为反动派,其实在当时也主张改 革,但不走康有为的路子。他反对康的“保教”,却提倡以“中学为体”的保国思想,其中华中心意识实逊于康梁诸人的天下主义。张缺乏他们的救世情怀,只想把“中学”作为一种抗拒西方的本土意识形态。相形之下,公羊派则想和已成为现代世界秩序之中心的西方争夺文化霸权。



“三保”口号中与本文有关的是当时的“种类”观念。从英国回来的严复于1895年已敲起“亡国灭种”的警钟[注解:《论世变化之亟》,《严复集》1卷,中华书局,1986年 ,4页。]。同年,康有为亦警告:“西人最严种族,仇视非类”,并以法属越南和英属印度为例,指出原住民在殖民地主义治下已沦为社会底层,故“吾神明之种族”必须及早为计,免蹈覆辙[注解:《京师强学会序》,《康有为政论集》上册,165-166页。]。种族主义的复苏,可以针对外敌,但也可把矛头指向内敌。从解构学角度看,一个名词没有先天的含义,它之指称对象视其处于“差异性系统”(system of difference)内之位置而定。“种族”一词如用来界定满汉之别,就会引申出光复汉族的结论。1897年梁启超、谭嗣同、唐才常等人主持湖南时务学堂期间,即“窃印《明夷待访录》、《扬州十日记》等书,加以案语,秘密分布。”[注解: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四》,62页。]晚明抗清志士的著作被重新发现,成为后来排满种族革命思想的一个源泉。

明清之际倡种族思想者莫过于王夫之。他于1656年完成《黄书》,提出“畛”之观念:“人不自畛以绝物,则天维裂矣。华夏不自畛以绝夷,则地维裂矣。”[注解:《黄书》,船山全书编辑委员会:《船山全书》12册,岳麓书社,1992年,501页。]王夫之是根据《史记·五帝本纪》的帝系,视黄帝时代为华夏畛域之界定者:“昔者轩辕之帝也……建万国,树侯王,君其国,子其民”,但同时却“乘其合,稍其离,早为之所,而无夸大同”。在王夫之心目中,黄帝一系虽成为天下的共主,但对其他族系只“讲其婚姻,缔其盟会……甥舅相若,死丧相闻,水旱相周,兵戎相卫……名系一统,实存四国。”[注解:《黄书》,534页。]

懂得统一之道并不够,也该懂得分离之道:“是故合者圣人之德也,离者贤人之功也。”[注解:《黄书》,536页。]其实秦汉以来的大一统不见得是好事,它使黄帝的“家法沦堕”。种类不分的恶果,至晋代终“延非族以召祸乱”,到了宋代则中土尽亡于异族,“ 生民以来未有之祸,秦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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