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与《宋论》——兼评余英时著《朱熹的历史世界》(13)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14-12-11
。”顾炎武于此处下一转语:“然则政教风俗苟非尽善,即许庶人之议矣。”与王夫之所谓“东汉之士气竞,而致奄人之害”不同,顾炎武在《日知录》卷十三“两汉风俗”条谓东汉末年,“朝政昏浊,国事日非,而党锢之流、独行之辈,依仁蹈义,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三代以下风俗之美,无尚于东京者。”又在同卷“清议”条说:“天下风俗最坏之地,清议尚存,犹足以维持一二。至于清议亡,而干戈至矣。”将王、顾二人之论对较,则王论之偏,不言自明[57]。

关于第二点,王夫之对儒者的“出处进退之道”标之甚高。他说:

浮屠氏以生死为大事。生死者,一屈一伸之数,天之化,人无得而与焉,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而可矣,恶足以当大事哉?君子之大事,在仕与隐。仕隐者,君子之生死也。……持之以大贞而存其义,酌之以时宜而知其几。……不轻以身试天下,不轻以天下试其身。终身守之,俄倾决之,皆存乎一心。故曰仕隐者,君子之生死也。(《宋论》卷十四《理宗四》)

这段话也是《宋论》中的闪光之点。如余英时先生在提到朱熹、张栻、吕祖谦三人往返信札中关于“出处”的讨论时所说:“士的‘出处’问题自先秦以后论者寥寥,直到宋代才再度受到这样普遍而集中的注意。这在中国士大夫史上是必须大书特书的。”[58]将士的“出处”问题看得比“生死”还重要,在中国士大夫史上可能只有王夫之将其提到儒者之“终极关怀”的高度。不过,王夫之在这里仍强调了“仕与隐”应该是君子个人的事,而不像余英时先生那样将其视为士阶层的“政治主体意识的觉醒”。王夫之说:

方仕而隐,伸而必屈也,而唯己自屈,物不能屈焉。方隐而仕,伸其所屈也,而唯己自伸,物不能伸也。(《宋论》卷十四《理宗四》)

这里的“唯己自屈”“唯己自伸”即表明“仕与隐”应该是君子个人之“用独”,而不应是“合众人之气以为气”。在王夫之看来,景祐党争时“范(仲淹)、余(靖)、欧(阳修)、尹(洙)遽群起以去国为高”就不符合“唯己自屈”的原则。道学家重视“出处进退之道”,我认为最突出地表现在元祐二年程颐被罢崇政殿说书后他连上三道《乞归田里状》(其第三状云:“道合则从,不合则去,儒者进退之大节”),又上两道《乞致仕状》(其第二状云:“臣身传至学,心存事道,不得行于时,尚当行于己;不见信于今,尚期信于后。安肯失礼害义,以自毁于后世乎”),元祐七年他又上《再辞免表》(有云“惟今日冒死,为陛下陈儒者进退之道,为臣去就之义”),元祐九年哲宗亲政后他又上两道《辞免状》(有云“臣诚微贱,然臣之言,本诸圣贤之言;臣之进退,守儒者进退之道。”以上见《程氏文集》卷六)。王夫之在《宋论》中未及于此,但对于程颐在元祐元年任崇政殿说书则颇有微词:“尹和靖疑伊川之易就”,“伊川贬,而尹和靖、张思叔诸学者皆罹伪学之禁。韩侂胄之恶,自此倡之。则非祸中于国家,而且害延于学术矣。”(《宋论》卷八《徽宗一》)这里顺便也包含了对朱熹在绍熙五年(1194年)担任焕章阁侍讲的批评[59]。此中原因也不外乎有二:一是涉及母后垂帘,二是涉及党争之“士气”。

当南宋到了光宗、宁宗、理宗时,朝政已经残败不堪。光宗、宁宗竞相“不孝”,这使得“孝宗的晚年部署”[60]完全落空,而且君主之“德”堕落到如此地步,道学家的治世“大根本”更成为一厢情愿。光、宁之际,“赵忠定(汝愚)不行定策之赏,致韩侂胄、赵彦迂之怨,窜死湖湘,国乃危乱。”(《宋论》卷十三《宁宗一》)这说的是“庆元党禁”,朱熹蒙其难,被诬为“伪学之魁”。理宗时“庆元党禁”得到平反,“周、程、张、朱之盛”逐渐得到朝廷的褒扬,而开以后理学成为元、明、清三代官学正统的先河。王夫之对此评论说:

自史弥远矫韩侂胄之奸,解道学之禁,褒崇儒先,而请谥、请赠、请封、请录子孙、请授山长,有请必得,迄于蒙古渡江,旦夕危亡之日而不辍,儒者之荣也。呜呼!以此为荣,而教衰行薄,使后世以儒为羶,而儒为天下贱,胥此启之也。(《宋论》卷十四《理宗二》)

作出如此的评价,当然有“激而言之”的成分,但大致也是事实[61]。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也大致就此划了句号。当然,真正的“宋学精神”亦如钱穆先生所说,“其风至明末之东林而始竭”。但东林惨祸更甚于两宋的党禁,“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明儒学案·东林学案》)。王夫之所说的“士气”,也正是东林党人所发扬者,至东林诸君子罹难,则“士气已竭”[62]。

对于从北宋兴起、至明末终竭的延续六百年之久的“士大夫政治文化”,应该给予何种评价,从中吸取何种教训,这的确是理学研究、宋学研究、中国政治史和文化史研究的一个大问题。这一“政治文化”是不成功的,已经史成定论,亦如余英时先生所说:“‘内圣外王’一旦应用到全面政治革新的层次,便必然会落在‘得君行道’的格局之内。全面失败是无可避免的结局。”[63]然而,我也很同意余先生所说,“天下有道”是儒家的“最终极的关怀”,“秩序重建”是“儒家真血脉之所在”[64]。因此,这一“政治文化”虽然在历史上不成功,但儒家的“终极关怀”必须坚持,其“真血脉”必须传承,这一“政治文化”必须有一历史的“转型”。

明亡以后,王夫之的《宋论》和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对于宋、明的“士大夫政治文化”分别作了不同的反思。王夫之说:

君子之道,行则以治邦国,不行则以教子弟。以治邦国,则受天位而治天职;以教子弟,则尽人道以正人伦。其尤重者,莫大于义利之分。……老子之学,流而为神仙,其说妖,其术鄙,非得势不行也。……浮屠之学,流入中国,其说纤,其术悖,非得势不行也。……奈之何为君子儒者,一出登朝,急陈其所师者推为教主,请于衰世之庸君奸相,徼一命以为辉光,与缁黄争美利,而得不谓之辱人贱行乎?(《宋论》卷十四《理宗二》)

这段话深含历史的教训,即:宋代的“士气”大多是与“庸君奸相”争是非,其失败是必然的;宋理宗以后,理学被朝廷所利用,官学正统的地位虽然对理学的发展“有利”,但它悖于儒家的“义利之分”。而王夫之从中得出的结论就是:君子之“用独”、“无所争”,儒学不要像释、老之学那样“非得势不行也”(这里的“势”是指君主的权势,按释、老之学也并非必须“得势”才能行,但东晋时道安也确曾说过“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举”,见《世说新语·赏誉篇》注引),它应该走“行则以治邦国,不行则以教子弟”的两行的道路,当“世衰道微”时,儒者个人应谨守“出处进退之道”,不要结为群体以与“庸君奸相”争是非。王夫之的这个结论包含着很合理的成分,即他创发了所谓“走‘民间儒学’之路”的先声;但我认为终未免消极,因为相对于儒家的政治理念(《尚书》所描述的二帝三王是其“理想国”)而言,现实的政治多少都有些“世衰道微”,如果儒者个人安于“隐”而“教子弟”,那就未免涣散士阶层的“政治主体”意识,其于儒家“天下有道”的终极关怀、“秩序重建”的真血脉亦未免有所失落。

与王夫之不同,黄宗羲对于明末的东林惨祸有着切身的、刻骨的感受,他是东林党人的后代,也是东林遗志的继承者,从而也可说是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间接继承者。东林党人的失败,也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失败一样,是矜其“士气”而与“庸君奸相”(以及奄党)争是非。当时,朝廷与士人清流的“是非”观点正相反对,此即顾宪成所说:“外人所是,庙堂必以为非;外人所非,庙堂必以为是。”(《顾端文公年谱》)因为定夺“是非”的权力在于“庙堂”[65],所以东林党人与“庙堂”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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